我父亲说了他的看法,被我母亲瞪了一眼。他的话把郞孝林的一腔热火给浇灭了。

大老张只顾着吃饭,但小的谷满仓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,这让她很满意。人善人欺,马善人骑,刁横一些是管用的。

郞大嘴也只顾着吃饭,更是懒得听他们说那些“没用的”。他十七八岁,穿着破烂衣裳,胳膊肘都磨损得露肉了,也没打个补丁。

他用左手端着大饭碗,嘴搭在碗边儿,手腕一扭,饭碗转了半圈,嘴沿着碗边儿就把热腾腾的苞米碴子粥吸进去不少。

郞大嘴夹了块咸菜疙瘩,嚼得爽脆,又吸了几口,粥就见底了。

他吧唧着嘴,意犹未尽,朝谷满仓喊起来:“谷大爷,没吃饱,再给一碗行么?”

郞大嘴嬉皮笑脸地举着碗,拿捏着要饭的腔调:“大爷,行行好儿吧”。众人都看着他笑,谷满仓没有搭理他。

“你铲地的时候,咋没吵着要多铲一垄?苞米碴粥一人一碗,凭啥多给你一碗,你长得出奇呀?”

管大夫媳妇笑着,她揶揄郞大嘴。

东北人说话口没遮拦,直来直去,要是外地人听起来,就像是挑衅了。尤其是很多东北农村妇女,说话嗓门大得很,聊天儿跟吵架一样。

郞大嘴也不生气,还是一脸的嬉笑,他说:“我也没白吃,我不是也给公家铲地了嘛”

“就你铲那地,那些草都感谢你高抬贵手。要不是你往前出溜得快,身后那草,高低得给你磕俩头”

管大夫媳妇说着,郞大嘴赶忙朝她使眼色,生怕被队长郞孝林斥责。那是他二叔,也是郞大嘴最怕的人。

郞孝林并没有听他们调侃,他端着碗,嘴里嚼着,像是在想什么,又理不清头绪。

郞大嘴嘟囔了一句:“什么草不草的,铲吧铲吧得了呗”

这一群男男女女,吃过午饭,稍作休息,又扛着锄头走了。

他们穿得都是粗布衣裳,黑色、土灰色、深蓝色、军绿色。也有几个女人穿着格子上衣,也都是暗色调。

他们的世界,没有一点亮色,整个群体在外观上,看起来死气沉沉。

好在东北人性格爽快欢脱,还能让人感觉到这是一群鲜活的生命。

姑娘们很多都留着长长的麻花辫子,谁的麻花辫又粗又长,是被人羡慕的,但是养护长辫子也是很麻烦的事.

年长些的女人头发几乎都剪短了,有的散着,稍长一点的,用线绳扎着。

柳多财的媳妇跟几个妇女走在一起。她长得很讨喜,脸很圆,虽然身子上没肉,两颗脸蛋子肥哒哒的,像个花栗鼠。

她虽然话不多,却是个爱笑的人。五十岁了,她脸上的皱纹很浅,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了很多。

“柳婶子,你这腮帮子肉是咋长出来的?是不是家里藏啥好吃的了?咱们村儿穷得直掉渣儿,你看你,那肉嘟嘟的腮帮子,有点儿来路不明啊,嗯?咋长的?”

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打趣她。

“可不是么,俺们一个个瘦得跟大马猴子似的,就柳婶子的脸圆呼儿,看着像是发面儿的!”

我母亲也打趣她。柳多财媳妇只是跟着笑,不回应。柳多财的病见好了,她心里也放轻松了些。

“柳婶儿,你今年多大年纪?”

“我五十了”

“你看起来可真年轻啊,一点儿都不像五十”,小媳妇调侃她:“看着也就四十九!”

几个人格格地笑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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