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面红的房子,只有前面的墙是红砖的,另外三面墙都是土坯,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淋,每年都要修缮,修缮起来很麻烦。
我父亲已经决定了,他要在村子中央买块宅基地,要盖砖瓦房,我母亲强烈反对。
“家里的一点儿积蓄还没捂热乎呢,又要出去了。大拖车的赊账倒是不急,可以慢慢还,单单建新房就得拉不少饥荒。肚里的孩子生下来,想都不用想,又是超生罚款。有多大脚穿多大鞋,你脑袋里都装些啥?”
“我都盘算过了,拉点饥荒也没事儿,我有地,有车,我拼命干几年,慢慢儿就能还上”
我父亲自信满满,他决定迈大步子走,九头牛也拉不回来。我母亲拗不过他,只得出去抬钱。
我们村里的“抬钱”,就是以借的方式,回报高利息。我父亲在农村信用社又贷款8000元,满打满算凑了一万块钱,这在当时是天文数字,我父亲着实是冲动了。
他自己开车拉砖,拉土,拉沙子水泥。很快,新房子就动土了。
村里没有工程队,谁家建房都会选在农闲时间,全村的人都会来帮忙,男人们出力,女人们做饭。
父亲规划好了房子轮廓和结构,村里来帮忙的人就用铁锨挖开地沟,有半米多宽,一米的深度。
有牛有马的人家都牵来牲畜,在地沟里转着圈,不停的踩踏,辅助人工打夯。
之后,会瓦工的村民,就开始拉起长线找水平,一层一层地砌红砖。
外墙厚度四十八厘米,内墙厚度二十四厘米。
我父亲把隔开两间卧室的一面墙,也做成了四十八厘米的厚度,他计划做两个墙柜。
“这个设计挺好,柜子在墙里,不占地方”管大夫问我父亲:“你咋想到的?”
“我去乐群乡给人拉建材,见着那家的房子是这么弄的,我觉得挺好”
“这真挺好,打个柜门儿就行了”
红砖一层又一层地摞上去,没过多久,房子的立体轮廓就起来了。断断续续忙碌到七月份,新房还没有封顶,院墙也还没有垒起来。
我母亲喜忧参半。
她的肚子越鼓越大,每天挺着超大号的肚子,跟村里几个妇女一起,在新房的院子里生火做饭。
大家都让她休息,她不肯。别人都是免费来帮忙的,她去休息的话,心里过意不去。
当时赶上我姥爷重病,母亲每天中午做好饭,还要骑着二八大杠,到郞家屯去看望我姥爷,只要不是下雨天,她就每天去一趟。
炎热的夏天,娇阳流火。
母亲异常的辛苦,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产期了。
一边是新房要赶在秋收之前建好,一边是我姥爷卧床不起,奄奄一息。她上火了,嘴上都起了水泡。
钱已经花得所剩无几,她更是一分钱都不敢乱花,除了家里支出,还要经常去供销社给我姥爷买些点心罐头之类的。
有一天,她挺着肚子领着我,从“一面红”的家赶往新房的路上,一个卖冰棍的小贩在不远处叫卖着。
“冰棍儿,一毛钱四根儿”。
母亲问我:“柳逸,你想吃冰棍吗?”
她心里是想买给我姥爷吃,顺便可以给我吃一根。
我抿了下嘴,十分坚定地说:“不吃,咱家盖房子没有钱了”。
这句话让我母亲很吃惊,她没有想到一个三岁的孩子,能说出体谅人的话来。也或许是我的懂事让她很感动,这句回答,很多年后她都记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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