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候,来还帐的人,要是比我家还困难,我父亲还会把拿在手里的钱,抽出一点来,又塞给人家,他会说:“不收这么多,给个油钱就行”
对方客气几句,也就收下了。
来家里算帐的人,也有不带钱来的。他们只是坐在屋里,跟我父母聊会儿天,而后才会尴尬地说上一句:“今年的车钱给不上了,看看能不能缓缓”
柳多财和谷满仓经常会是这样。
我父母也会体谅地给延到了下一年。也有欠好几年给不上的。只要是他每年有个话在,我父母也不会去登门要帐。
村子东头,我们住了六年的一面红房子,七百块钱卖给了柳明大哥。
他是我本家大爷的孩子,已经成家了。成家三年多,我大嫂还没有生育,她承受着村里的闲言碎语。
大嫂是个非常干净利索的女人,把一面红的屋子归置得很整齐,柜子上一尘不染。柳明哥对她也很好,两个人很恩爱,就是没孩子,心里的遗憾一年年的积累着。
在农村,女人不能生育,就像被判了无期徒刑一样,无法解脱。
柳明来我家结车钱的时候,提起孩子的事儿,显得郁郁寡欢。
“孩子的事儿,急不来,要看缘分。有的两口子结婚十年,才有孩子哪,缘分还没到,急也没用”
我母亲宽慰着柳明。
他只是嗯了一声,锁着的眉头并没有舒展。
柳明走后,我母亲把手里的钱集到一起,留了一些家用,剩下的都准备还债,年前要还上一些。
这一年,我父亲买了一台蝴蝶牌缝纫机,我母亲没有反对。父亲说,有钱没钱的,必须得买了。
一家六口人,全年的衣服鞋子,母亲都要一针一线的做,手指都累抽筋了。
这个新年,全家人没有一件新衣服。
我母亲过日子十分拮据,甚至是苛刻,外债给逼的。
在我七岁之前,我们家没有过过一个体面的新年。
我父亲跑车挣的钱,母亲也都先去还债,留下少许用于生计。她说:好借好还,再借不难,人得讲信用。
剩下的少许钱,就像粘在她衣服口袋里扯不下来了一样,不会轻易拿出来,即使拿出来,也是一分钱掰成两瓣来花。
她的花钱原则是:急需买的,拿出钱来买;必须买的,考虑一下,犹豫一会儿,琢磨琢磨,再决定买不买;可买可不买的,坚决不买。
我父亲总是说:“不能太苛刻,该花的钱得花”。
每一次都被她怼回去:“哪有那么多该花的?不当家不知柴米贵,这一帮孩子,哪里不得钱?”
我父亲看她的样子,也就不跟她犟了。
母亲从柜子里翻出来两件她的旧衣服,拆了,自己比划着用缝纫机给孩子做衣服,做鞋子,全靠自己琢磨,无师自通。
她用旧衣服,改成了两件小衣服,给我两个妹妹穿。柳莹和柳洁就得到了旧衣改造的“新衣服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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