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边刚要开肠破肚,刀先停下。为嘛?有人来啦。

青箭衣,紫罗帽,粉底靴子,丝鸾带。往那一杵,嚯,好一团富贵气!

“陈公公,嘛风把您吹来啦?顺请福履,恭祝康安!”

公公姓陈,单名勃字。

东厂曹喜的人,担着漕运通判官职,管着漕运,下辖运河码头。

这官职好,清闲油水足,他瞎溜达,逛到这啦。

见他来,两边脚行都拱手,赔笑脸儿。

民不与官斗,再狠的老江湖,碰上官也得盘着,趴一瓷实。

“接着斗吧,洒家瞧着,当一乐!”

梨花木的椅子伺候着,大碗茶给他满上,脚行一番客套,接着斗。

黑大汉手握短刀,撩开衣襟。

您瞧那刀:尖宽背厚刃非薄,杀人不见血光豪。紫微微蓝哇哇,霞光万道,瑞彩千条!

黑大汉抄起杀人刀,撩开贴身衣,刀把在外,刀刃向内,往里头那么一搪。

刀插着肚子,手把着刀子,那刀横着一划拉。

您再瞧,哎!血杂碎落一地,血嚯嚯乱淌,跟不要钱似的。

事儿还没完,您想赢,得拉出肠子,把那碗凉皮儿倒碗里。

凉皮儿入碗前您要没了,那您白死,白搭一条性命。

黑大汉一身虚汗,两腿哆嗦,盘出肠子,一攥紧,朝下一甩,嗬!一碗凉皮儿倒了出来。

到这会儿,强弩之末啦,喘气都迷糊,可说话还横哪:“瞧着!凉皮!一碗?两碗?”

手端着碗,碗盛着凉皮儿。

功夫不大,手摔了碗,碗翻了凉皮儿,凉皮儿带着血。

隔楞一声,死尸倒地!

这边脚行,愁容惨面。那边脚行,锣鼓喧天。

有人喜来有人愁,有人乐来有人悲。只有地上一具破肚血尸,草席卷起,没坟没碑。

这边厢脚行斗狠分了高下,那边厢陈公公一端碗茶,仰脖一喝,起了身。

哼着时俚小调,迈起花梆子戏步,走一登、趟、踩、曲,转进了胡同巷子。

临走,一张公文拍在案,几行小字瞧分明。

官府公文白纸黑字:运漕码头,扛包活计划归衙门,私人脚行不得插手!

徐量拣条树枝,左撇右捺沙子上乱戳。几笔划完,树枝一甩,进了胡同巷子。

“宁为太平犬,不做乱世人!”

步子别停,再往前走,百十来步,到哪了?到漕帮地盘啦!

漕帮,起于漕运。历朝历代,有南粮北调,有北货南运。京城运河,起于京都,止于杭州。

朝廷的兵马钱粮,官家的金银盐铁,商帮南来北往的行货,老百姓柴米油盐的细碎,都过这河,都走这水。

沿河两岸,跺工、水手、纤夫、船夫、女妓,嘛都有。

一条大河万贯的钱,有钱赚的地方就有是非,有是非便是江湖。江湖上干漕运的拉帮结派,最后形成了漕帮。

杭三帮、嘉白帮、兴武三帮、凤中二帮……水浅王八多,遍地是大哥。

可京城大漕帮,只有两个,一个钱帮,一个青帮。

钱帮的舵爷是湖西钱王,青帮的舵爷是江北富婆。

宋国四大财神,他俩占一半。

江湖庙堂,两位都有人脉,生意场上,磕磕碰碰,过节海了去啦!

您看南边当面打鼓,对着敲锣,虽没拔刀动枪,但唾沫星子乱飞。

弄嘛呢?俩漕帮骂上啦!

为了嘛?盐神会!

那位问了,嘛是盐神会?您问着啦,我得答您,这事儿可有说道。

答之前容我先问您一句,江湖三百六十行,马有马道,车有车路,可要论起来,哪一行最趁钱?

我这一说您准明白:盐商!

《说文解字》有言:“天生曰卤,人生曰盐。”五味之中,惟盐不可缺。

历朝历代,盐都是国之重物,朝廷管辖。其地位之重,更甚于钱粮铜铁。

您想吃盐,得找官家买,可啥玩意儿官家一垄断,准是又差又贵。

有不要命的,贩私盐。今年荒村一亩田,明年府宅千万间。

可本朝对盐贩子用刑极严:剥皮,腰斩,车裂,凌迟,烹煮,红烧,清蒸,糖醋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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